39.元素与刀锋
晶莹剔透的白色光点再一次落满了整个大厅，还未抵达地面就消失不见。
已然失去幸福的爱丽丝睁大着褪去了绿色的双眼，瞳孔中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自灭一般熊熊燃烧的五彩火焰。
即使察觉到汹涌的魔力再次如同巨大的浪涛般在身后积聚，抱着小魔女的艾兰也片刻没有停下脚步。
“莎罗……还有多久？”
高速奔跑着的艾兰脸上即刻露出汗滴，因为体力与魔力不断消耗的缘故，右肩上的“幻影”纹章也逐渐变得暗淡了下来，看来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再次恢复了。
“就快了……”莎罗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用力地握着一把小小的钥匙，数不清的紫色鬼火漂浮在空中，将数不清的魔力一齐灌注到钥匙之中。
“啊，好了！”
小魔女兴奋地将钥匙远远抛入空中，顿时，一道蓝色的圆环即刻间出现在了两人的前方，一道光柱从穹顶落下，照亮了圆环中缓缓开启的大门。
嗖！！
“就是现在！！”
巨大的五彩光束如同神罚的烈焰般猛扑过来，连同艾兰穿着的连帽斗篷都被烧灼出了一道汹涌的裂口！光束擦过艾兰的右臂、在即将吞没整个身体之时，抱紧了莎罗的白发少年翻了个身子跌入了圆环中开启的大门之中。
扑通！！
两人一起倒在了黑暗之中，从地上艰难站起的艾兰将斗篷上的火焰扑灭、连忙看向跌落到身边的小魔女——筋疲力竭的少女此时正喘息着趴倒在地上，柔滑的肌肤被地面摩擦出了一道道清晰可见的血痕，连同宽松的长袍也被在数次跌倒中破开了一道道小口，凌乱的秀发在此刻沾满了尘土。
手中即刻燃起了银白色的火苗，艾兰将火苗轻轻地覆盖住少女的伤痕，片刻后，血痕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了……
“艾兰……”
感觉到周身传来令人熟悉的温暖，小魔女疲惫地睁开了眼睛，在看到艾兰胳膊上血淋淋的伤口后一下子瞪大了双眼。
“诶？！”莎罗担心地喊道，“快治疗自己的伤口啊，笨蛋！”
“不……那样的话魔力就不够了。”艾兰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一把将莎罗紧抱住，“现在还不能大意，我们接着朝‘升降梯’的方向走吧。”
“啊……可是……”莎罗的眼神越来越担心了。
蓝色的圆形纹章在艾兰的右眼中略微暗淡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没什么可是的，这副身体可比你想象的要强得多。”艾兰将胳膊上的血水抹去，然后睁大着有些恍惚的瞳孔向不远处的“出口”慢慢走去。
……
“话说，莎罗……当年也有人这样背过你吧？一起回家什么的。”沉默了一会儿，少年又开口说道。
“啊……那个……嗯！”莎罗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肯定的点了点头，“和巫女大人在一起的时候，有些日子我会因贪玩晚回去，结果就因为夜晚降临而在森林中迷了路；
每到那个时候，巫女大人就会来森林深处找我，然后……没有责怪也没有嘱托，我就这样沉默而又安心地趴在她的背上，默默地走向森林远处亮起的细微灯火。”
在那个时候……
“饭已经做好了哟，莎罗。”走在回家的路上，戴着尖尖魔法帽的巫女笑着对背后的莎罗说道。
“啊……巫女大人，对不起……”莎罗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
“没关系的，这片森林我很熟悉的……只是，如果我有一天恰巧因为身体的缘故没法来找小莎罗，小莎罗不就会很难过了么……”巫女露出了些许无奈与宠溺的笑容，“所以，不要让我再担心了哟。”
“嗯！！”
回到家中，年迈却又看起来无比清纯的巫女温柔地系上围裙，灯火在小屋中淡淡地亮着、萤火虫在窗外的草丛中闪烁，散发着香气的浓汤摆上了明亮的方桌。两个少女模样的家伙就坐在方桌两边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饿坏了吧，小心不要噎着了哟。”
那样温暖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很久，才因为巫女大人的逝去而告终……
回到现实，莎罗的目光隐约有泪花闪烁。
“这样啊……”艾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真是个很不错的‘巫女大人’呢……我也曾经有过那样的亲人，以前的我很不了解他，甚至还因为一些缘故而仇视他，但是每一次，那个男人都毫不在意地原谅了我。”
脑海中又回忆起叔叔那如同月光一般亲切而又温和的面容……
回想着他笑着将偷偷买来的食物藏在自己的枕头下面，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屋子的情景……
回想着他用零碎的胡渣枕着小伊拉的额头然后幸福微笑着守候在床边的模样；
以及那每一次难熬的夜晚，独自一人坐在高台边望向天空的，忧郁的面容。
每当那时，躲在暗处的自己都会不自觉地皱着眉头，然后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转过身子溜走。
如果还有一次机会……我想要走过去、走到孤身一人坐在天台旁的他的身边，好好地与他聊着天度过一个平和的夜晚。
“嗯。”莎罗点了点头，说道：
“我明白艾兰君的心情，因为找回身体的缘故，过往的每一丝记忆都已经深入到了我的脑海中，同时也包括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紧紧抱住艾兰的小魔女安心地笑了，“莎罗之所以没有崩坏掉，正是因为曾有和‘巫女大人’一起共度的那些温暖时光，有那些美好的记忆在，无论是后面帝国发生的种种惨痛、亦或是独自一人在深渊中承受的恐惧和孤独都变得无所谓了……我想艾兰也一定是这样吧。”
“是的，是爱我们的人给予我们的美好回忆在支撑着我们穿过黑暗、直面孤独，在逆境之中也会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艾兰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每当想起他们的时候，我就会拥有力量，这份力量我会用来守护自己所爱的人。”
艾兰停下脚步，仰起头高高地望向那黑暗之中的一点白光，那便是升降梯可以抵达的出口。
远古的齿轮在不停转动、巨大的缆绳摩擦着空气，黑暗的世界中传来了隆隆的震动声……
不一会儿，就有一道升降梯从空中落下，落在了两人的前方。
空气中弥散着铁锈的气息，艾兰将小魔女放在升降梯上，然后转过头对身后的人说道：
“已经来了么？神圣的制裁哟。”艾兰在黑暗中无奈地笑了，感觉就像草丛中被捕获的萤火虫。
“诶？！”莎罗吓得立刻抱紧了自己的身体。
黑暗的长廊中闪耀着银色的光点，金发的少女骑士从长廊的尽头默默走出，用带着汹涌烈火的瞳孔注视着面前的二人。
“我可不会那么着急，因为你们迟早会死在这里。”爱丽丝将五彩长剑再次举起，用威严的声音说道：“精灵的听觉十分敏锐，刚刚你们的聊天我也听到了，我理解罪人的苦楚，也明白被束缚在这座塔中的你们究竟有着怎样的执念……
但是，现在的我也已经没有丝毫感情可言了。”
“哎呀……看来故意说些煽情的话对你也无效了呢。”艾兰叹了一口气，青灰色的眼眸也暗淡下来，“我本来也没有指望高高在上的骑士姥爷们能理解我们这些平民的处境，你很善良，也比修尔克那家伙要纯洁的多……但是这样的善良没有丝毫意义。
它只会包庇对自己没有任何坏处的弱小者，却对真正需要帮助的人视而不见，这份所谓的善良只是徒有其表罢了。”
爱丽丝露出了冷笑，“是又如何？难道我放你们离开这里，这个世界就会因此变好了么？”
“这个世界当然不会因此而变好。”艾兰抬起头，两只青灰色的眸子即刻闪烁起光芒，“但总归多了一种改变的可能，有时候，小小的可能或许就能颠覆整个世界。”
“哈哈，别废话了，仅仅为了那些许‘可能’就让整个世界陷入危险，这种斗兽场囚徒般的幸运还是早早消灭比较好一点。”爱丽丝说罢，手中的长剑即刻旋转，五彩的棱镜扩散开来，化作一片广阔的元素海照亮了整个黑暗的地带。
“艾兰，我们快逃……”
小魔女话说到一半，却惊讶地发现此刻的艾兰已经默默垂下了眼睑，白色的刘海将青灰色与蓝色交织的目光掩盖，少年掏出手中的匕首一把将升降梯旁的缆绳割断！
“我必须留在这里，莎罗……抵达上面就赶紧逃走吧。”
刷地一声！升降梯疯狂地朝上方升去，趴在升降台上的小魔女焦急地朝艾兰伸出了手：
“艾兰！！”
那道声音逐渐向上远去，艾兰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然后掏出了紫色的长刀面对着骑士。
嗖！！
又一道彩虹的光辉飞速划过长廊，燃烧的精灵嚎哭着将整条走廊都化作了冰与火交织的地狱，激流般的冲击波扩散开来，将手持长刀的艾兰差点震飞到背后的深渊中。
充斥着冰火的激流还未消散，爱丽丝就如同矫捷的独角兽般从布满了冰碴的道路上飞快地疾奔了过来……棱形的五彩大剑在空中划过一道道闪电，如同无数道光枪一般刺向了艾兰的身体。
咻咻！！
艾兰亮起左眼，手中的紫色长刀化作疾风骤雨，无形的快速刀光切开无数袭来的光枪，在爱丽丝接近的一瞬间划出一道圆弧状的刀风！
“什么？！”猝不及防的爱丽丝在空中优雅地翻动身躯，飘逸的金色长发在漫天的白色光点中漂浮，手中的长剑眨眼间穿过紫色刀风直刺入艾兰的咽喉！
嘭！！
艾兰灵巧地仰倒在地上，手中的长刀从空中收回，紧接着便咚！地一声爆发出弩箭般厚重的力量抵住了五彩长剑的剑尖。一道银色的火星嗖地飞出，照亮了满是冰碴的长廊尽头。
“哼，就只有这点程度么……”爱丽丝冷哼着抽回长剑，一道汹涌的涟漪扩散过后，五彩的棱形长剑开始逐渐发光。
“当然不是了！”
立刻察觉到魔力量差距的艾兰将力量发挥到最大，紫色长剑狠命劈砍出一道烈光袭向爱丽丝。
紧接着，发出了迅猛一击的艾兰突然仰起身子，左手即刻爆发出湖水般澄澈的蓝光！
“糟了……”躲开烈光的少女在空中情不自禁地睁大了瞳孔。
艾兰在右手挥舞长剑的一瞬间竟然用左手掏出了蓝水晶匕首，如同深藏于湖泊的水蛇般露出了血盆大口，一把刺穿了爱丽丝的胸口！
扑哧一声！感受到一阵剧痛的爱丽丝痉挛着向后仰倒在了地上，被匕首贯穿胸口即刻喷出了丝丝血花。
“你……”爱丽丝睁大着空洞的眼眸，竭力想要再次握住手边的长剑，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再使役自己的肌肉。
此刻的少女脸色苍白，嘴唇也在微微颤抖，如同妖精般俏丽的可爱面容在此刻只留下了死亡到来之前的灰暗眼眸。
看着如此痛苦的金发少女，艾兰也叹了一口气，他缓缓抬起匕首，牢牢地对准了少女的脖子处。
“很抱歉，就由我来结束你的痛苦吧。”
扑哧一声！血液飞溅……
艾兰惊讶地看着棱形的长剑贯穿了自己的左胸，他的左眼即刻燃烧起来，被刺穿的伤口瞬间化作了无数膨胀的肿瘤，金色的血花从破碎的伤口中疯狂涌出。
“恶心的魔兽，你以为我这样就会死了么？”
精灵的魔力即刻间又充盈了少女的全身、连带恢复了爱丽丝胸前的伤口。金发少女的眼神即刻恢复，然后一把将剑刺入了艾兰的胸口。
“你这家伙！”艾兰怒视着少女的面容，左眼的圆环纹章即刻闪过一道冲击波将少女连同长剑一起震飞到了远处！
“龙吼”，能够积聚风之魔力形成冲击波震飞敌人的绝佳法术，被震飞的敌人会受到短暂的麻痹效果。这一招对身为佣兵的艾兰来说简直再熟悉不过了，但因为魔力量的缘故使用之后就会变得异常虚弱。
啊……糟糕了，这样下去魔力就完全枯竭了。
艾兰抱住自己已经变得肥大扭曲的、完全不像是人类的“魔兽左臂”，忍着深深袭来的疲惫与剧痛转过身……恰巧在这时，竟然有一座升降台从黑暗的深渊中上浮了起来。
艾兰这才惊讶地发现，眼下的这处庞大的升降口，竟然能容纳四台升降梯同时运行！
“总算能看到希望了。”艾兰强迫自己清醒起来，一把攀住不停向下的缆绳跳入高台中……他不必担心追来的爱丽丝会砍断所有的缆绳，因为这个打开的空间中除了头顶的光芒外不存在任何的出口。
即使现在的爱丽丝已然疯狂，但总要活着离开这里去完成所谓的“神使”殿下所布置的任务。
齿轮的摩擦声疯狂作响……升降梯在黑暗之中飞速向上移动，艾兰望向头顶的光芒，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莎罗她应该已经逃出去了吧。”
谁料在这时，熟悉的声音让白发少年瞬间打了个激灵。
“艾兰！！”
头顶的升降台开始缓慢下降，趴在地上的小魔女正睁大着闪亮的双眼望向少年的方向，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等到两台升降梯平行的时刻……小魔女就像一只可爱的猫咪一样一把跃入了艾兰的怀中。
“啊，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莎罗紧紧抱住艾兰的身子磨蹭着说道。
“你这傻瓜，现在的情况你真的明白么？！”
“诶？！”看到少年如此焦急的目光，莎罗的表情即刻僵住了。
艾兰一把推开莎罗站起身，紧张地看着脚下的五彩光芒又急速绽放了开来……
“别想逃，罪人！！”
爱丽丝高昂的声音透过回音不断碰撞，宛如神圣的钟声响彻了黑暗传入了两人僵硬的脑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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